奇点临近,聊聊数字时代的快与慢

  我在北京习惯住在东四,因为这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三联韬奋书店,还有一家叫孔乙己的酒店。这家酒店,从外面瞅,没有洞天,一片昏暗,推开门则是一片喧闹,迎面看到一尊鲁迅忧国忧民蹙眉思索的半身塑像。我不喜欢鲁迅的文章,早已忘掉先生笔下的孔乙己是怎样的迂腐形象,不过坛装的黄酒确实暖胃,咀嚼八元钱的茴香豆也够消磨一段寂寞的时光的。

  继上次醉酒后,我发誓不再喝烈酒,啤酒也喝不出子丑寅卯来。我倒是嗜好黄酒,感觉脑子累了之后,喝黄酒补其气血。饮黄酒不是江南所独有的风气,在明清两代,黄酒风靡北京,压过白酒。但到了日本侵华,漕运中断,京华的饮酒主流不再是温润醇香的黄酒。而今,洋酒葡萄酒层出不穷,高端吓人的很,但我依然偏爱几十元的黄酒。秋尽入冬的季节,更宜喝黄酒暖心。

  有一次,我在孔乙己吃饭,服务生送了一小盏的话梅,我捻了一颗问个端详,服务员是个冷美人,听得不耐烦,以为我不愿取三元钱的话梅下酒,不言语直接端走了。我也不恼,到了第二次,点了双份的话梅开胃。北京的本地人有的瞧不上黄酒加话梅的饮法,说是那是从台湾杂糅的方式,不归黄酒正宗。又言,八年陈的黄酒不必加佐物,添之反而破坏酒的甘醇。我不以为然,喝酒就是喝的口味,人的脾胃不同,癖好不好,何必管这些教条?要说传统,《金瓶梅》里也有黄酒与话梅共赴宴席的典故。算了,喝就喝罢,考据个鸟?

  我看到胡同的天空掠过鸽阵,我想起王朔的小说里描写皇城根儿的景象,胡同如果缺了鸽子,定会萧条冷清的。我听不到鸽哨的声音,只是凝视它们倏忽划过,几次掏出手机,还没点开相机,鸽阵就消失了。

  我看到一个爷爷骑着自行车带着系红领巾的孙子下学,有一次,爷爷骑行的当口儿,接了一个突然来电,慌不择路,碾上了一个石块,祖孙俩双双跌倒。一向沉默的孙子看着狼狈的爷爷笑个不停,爷爷气恼,拍拍尘土说你个孙子笑个熊?说罢,严肃的爷爷也呵呵笑了。

  我在胡同口看到,一个老妪抱着一个老猫,仰望天空,仿佛数尽每一片云彩,然后眺望着这些云彩融入晚霞了,那精光四射的午阳慢慢收敛了热烈,蜕化为一片薄薄的光而不耀的玉贴在天之隅。我想,这座古城,尚不是那些鲜衣怒马的精英人士的,也不是夜夜笙歌的俊男靓女的,都市的心事也许只是属于这些临风听暮蝉的北京土著老人。

  东四地铁站的出口处,那段电梯长且陡。站在电梯上的几分钟,你看到的是一节节电梯次第滑入,看不到天空,看不到湛蓝,即使到了出口,你听到的只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噪音,即使风吹在脸上,雨滴在头上,你也听不到风声,嗅不到雨的味道。一对母女从这段电梯不慎滑倒,她们惊恐的尖叫令人心悸,我正在左右,赶紧关闭了电梯的电源键。这件事让我开心了几天,除了可以帮助他人之外,我体验到原来可以让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暂时消歇,即使是很小的一部分。

  有太多的人在北京寻找未来,一个人是像一滴水那样,融入了大海?或是还是被北京这块巨大的海绵吸纳了?我的微信通讯录有好多好多的朋友,可是在北京的街头,你几乎碰不到任何熟人。有的人陶醉这种身在人流中的陌生感,这样可以自成一统,与过去告别;有的人恐惧这种梳理,极尽口眼鼻耳舌身意之欢麻醉自己;有的人享受孤独,在万人如海一身藏中锻造自己的心志。

  朋友里有人问,北京看银杏树哪家强?钓鱼台,或樱桃沟,或雍和宫。最后,哥们跑到东坝郊野公园,终于看到了金黄的叶子。秋天,这个季节,在这样的一个都市,已经到了必须要寻找才可以感受的光景。远不及我随一帮驴友到南太行,大山苍茫,一阵风来,万木萧萧,簌簌惊心。在城市里,感到的只是气温的忽高忽低,你几乎看不到自然颜色的更迭。待到真正冷了,迫切一条秋裤的时候,那么秋天的气数也尽了。

  上周六,北京下雨了,飘洒正紧,我仓皇避在一个四合院的屋檐下,檐上的水滴攒成珠猛然钻在我的脖颈里,我被冰得哆嗦一下,就像在佛门遇到当头棒喝一样,我相信这粒水珠有警世的作用。那天,我看到一则新闻,说北京新开一家烤鸭店,时尚新派,运用了互联网思维云云。我欣然前往,败兴而归。我们是不是犯了一种唯互联网中心主义的饥渴症?互联网已然不是万能的,不是包治百病的,何况是互联网思维?食材的滋味无法超越时间,无法超越成长周期。

  一滴水与许多许多水滴汇聚才会有云彩,一个烤鸭需要经过几十道工序才可以做到皮焦肉嫩,一盏黄酒需要慢慢熨烫才会暖人肠胃,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要跨入时间这扇大门。北京的迷人与吊诡就在于,你在这里看到最科技最前沿的,也可以感受最古老与最悠久的。卖糖葫芦的小贩与张贴百度杀毒卫士广告的公交车交汇在十字街头,我常常在东四大街真切感受到这两种力量的撕扯与对抗,至于融合,还需假以时日。就像话梅是不是添入温热的黄酒中,这是时尚,还是传统?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解。

  科技的发展,的确能够化解过去农耕时代的繁琐和繁重,让我们有暇品味生命中的美好。但现在,科技也带来有关“快”的种种幻觉。那晚,我在东四隆福寺老式的电影院看了科幻大片《超体》,说的是一个女子意外服用大量毒品,获得超越时空的能力。科学家也说,奇点临近,2045年,机器人就可以超越人的大脑。科技真的可以带来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吗?宋词里的声声慢那种意境美真的会消失吗?

  子夜,我抱着手机在东四六条的一家酒店睡着了,斯时,一只藏獒在胡同深处犬吠如豹,我梦见四合院的风铃反复摇动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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